诗僧齐己及其诗歌创作方法略论

长　沙　大　学　学　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ＣＨＡＮＧＳＨＡ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Ｖｏｌ.３２　Ｎｏ.４Ｊｕｌｙ.２０１８

诗僧齐己及其诗歌创作方法略论

杨建宏

(长沙学院ꎬ湖南长沙４１００２２)

摘　要:齐己是晚唐五代时期湖湘地区著名的诗人ꎬ其著作«白莲集»存诗丰富ꎬ后世评价甚高ꎮ齐己在诗歌创作上主张“苦吟”ꎬ其苦吟主要是指下功夫苦“搜”格律与意韵ꎬ求诗之奇ꎻ下功夫苦学前人诗篇ꎬ参访名师ꎻ寻找清苦意境ꎬ激发诗人灵感ꎮ齐己之所以重视苦吟ꎬ是因为他意在以苦吟方式ꎬ忘却肉体的存在ꎬ找到灵魂的快乐ꎻ以苦吟的方法ꎬ求诗作的完美ꎬ立不巧之诗名ꎻ以苦吟的方法ꎬ求作品探微取象ꎬ偶合自然ꎮ齐己坚持“苦吟”之外ꎬ也非常重视诗的“妙悟”ꎬ提倡诗禅合一ꎮ其“妙悟”、诗禅合一说ꎬ包括“道性”与“诗情”合一ꎻ“禅言”与“诗言”的合一ꎻ“静论”与“吟真”的合一ꎬ即参禅过程与吟诗过程的合一ꎮ

关键词:齐己ꎻ诗歌ꎻ苦吟ꎻ妙悟ꎻ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７.２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８－４６８１(２０１８)０４－００１０－０６

　　齐己(８６４~９４３)ꎬ唐诗僧ꎬ本姓胡ꎬ名得生ꎬ自号“衡岳沙门”ꎬ潭州益阳(今属湖南沙市宁乡)人ꎮ他是晚唐五代之际三湘大地上升起的一颗艺术巨星ꎬ也是晚唐五代中国诗坛上不可多得的高手ꎬ为湖湘古代文学发展作出了杰出的贡献ꎬ为晚唐灿烂诗坛增添了光彩ꎮ他的诗集«白莲集»收录诗歌８１５首ꎬ在唐代２０００余诗人的作品中ꎬ其保存的数量仅次于白居易、杜甫、李白、贯休、元稹而位居第六ꎮ齐己还擅书法、绘画ꎬ通音乐ꎬ“其书法笔迹洒落ꎬ得行字法ꎬ望之ꎬ知其非寻常释子所书”ꎬ“诗什稿草”多为“世之所传”ꎬ宋代“御府所藏九”[１]ꎬ有很高的艺术价值ꎮ

天复元年(９０１)ꎬ齐己曾寓居岳麓山ꎬ此间游历衡阳、耒阳ꎮ约在天复二年或三年时ꎬ自衡岳往袁州拜谒郑谷ꎬ得到郑谷的指点ꎬ并与郑谷有大量诗歌唱和ꎮ梁开平二年(９０８)齐己从衡岳回湘中ꎬ后梁贞明五年(９１９)再赴庐山ꎮ后梁龙德元年(９２１)ꎬ齐己受岷峨僧人贯休邀约ꎬ赴四川、途经荆州时ꎬ遇战乱折回江陵ꎬ南平国主高季兴闻齐己诗名ꎬ因强留江陵ꎬ«宋高僧传􀅰齐己»:“龙德元年辛已中礼己于龙兴寺净院安置ꎬ给月俸ꎬ命作僧正ꎮ”齐己在江陵期意ꎬ不乐为僧正ꎬ也不参与朝中议论ꎬ不为南平王ꎬ自称“未曾将一字ꎬ容易谒诸侯”ꎬ表现出自己特立高尚的人格与诗格ꎮ此后齐己长住江陵ꎬ后晋天福八年(９４３)或稍后卒于荆渚[２]ꎮ

齐己在青年时代活动于湖南岳麓山道寺时ꎬ就

一

　　齐己出身贫寒ꎬ幼年失怙ꎬ７岁即在宁乡大沩山勤奋好学ꎬ常以竹枝在牛背上写诗ꎬ而且诗句语出天然ꎬ同庆寺僧为了扩大寺庙声誉ꎬ便劝说齐己出家ꎬ拜荆南宗教领袖禅宗沩仰宗香严智闲为师傅ꎮ香严智闲师从沩山灵祐ꎬ灵祐禅师是沩仰宗的开宗始祖ꎬ系一代高僧大德ꎮ

青年时代ꎬ齐己转赴长沙岳麓山下道林寺参悟ꎬ在道林寺“十年邻住听渔歌”ꎮ大约在广明之乱(８８０)后ꎬ齐己行脚豫章ꎬ经洪州西山ꎬ不久ꎬ即寓住庐山东林寺ꎬ依庐山僧监休睦ꎮ在庐山齐己共寓住六年ꎬ诗中他写道“六年苍海寺”ꎮ大约在唐昭宗龙纪元年(８８９)左右ꎬ齐己赴今江浙一带活动ꎬ游历了金陵、镇江、扬州、钱塘一带ꎮ后经庐山回到湘中ꎮ

　收稿日期:２０１８－０５－１６

己经取得了诗名ꎮ当时湖南正在马楚国国王马希范治下ꎬ马希范仿效秦王李世民建天策楼、开天策府ꎬ设天策十八学士ꎬ徐东野、廖凝、刘昭禹等学士相互唱和ꎬ名声大振ꎮ徐东野却不以为然ꎬ说:“我辈所作皆拘于一途ꎬ非所谓通方之士ꎬ若齐已才髙思远ꎬ无所不通ꎬ殆难及矣ꎮ”他还作诗赞齐己ꎮ诗称:

我唐有僧号齐己ꎬ未出家时宰相器ꎻ爰见梦中逢武丁ꎬ毁形自学无生理ꎻ

骨瘦神清风一襟ꎬ松老霜天鹤病深ꎻ一言悟得生死海ꎬ芙蓉吐出琉璃心ꎻ

闷见圣唐风雅缺ꎬ敲破晴天飞白雪ꎻ清塞清江却有灵ꎬ遗魂泣对荒郊月ꎮ

格何古?天工未生谁知主ꎬ混沌凿开鸡子黄ꎬ散作纯风如胆苦ꎮ

同庆寺(今宁乡密印寺)为寺僧放牛ꎬ他天性聪颖ꎬ

　作者简介:杨建宏(１９６５—)ꎬ男ꎬ湖南长沙人ꎬ长沙学院教授ꎮ研究方向:宋史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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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何新?织女星机挑白云ꎬ真宰夜来调暖律ꎬ声声吹出嫩青春ꎮ

调何雅?涧底孤松秋雨洒ꎬ嫦娥月里学步虚ꎬ桂风吹落玉山下ꎮ

语何奇?血泼乾坤龙战时ꎬ祖龙跨海看日出ꎬ一鞭风雨万山飞ꎮ

已公已公道如此ꎬ浩浩寰中如独自ꎬ一簟松风冷如水ꎬ长伴巢由伸脚睡[３]ꎮ

称赞齐己有宰相之器ꎬ诗歌格古、意新、调雅、语奇ꎮ此种评价系当时人写当时事ꎬ当属可信ꎮ

才»)

“日用是何专ꎬ吟疲即坐禅ꎮ”(卷六«喻吟»)为了吟出好诗ꎬ齐己常常是通宵达旦吟哦不倦ꎬ吟诗已成为齐己生活的一部分ꎬ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只有两件事ꎬ那就是吟诗与坐禅ꎮ细读齐诗８００余首ꎬ发现齐己之“苦吟”ꎬ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下功夫苦“搜”格律与意韵ꎬ求诗之奇ꎮ齐己喜用“搜”字来证诗作之苦ꎮ如:

“还怜我有冥捜癖ꎬ时把新诗过竹寻ꎮ”(卷七«酬尚颜上人»)

齐己的诗作不仅得到同时代人的高度评价ꎬ后人对其评价也很高ꎮ四库馆臣论齐己«白莲集»时称:

“唐代缁流能诗者众ꎬ其有集传于今者ꎬ惟皎然、贯休及齐已ꎮ皎然清而弱ꎬ贯休豪而粗ꎬ齐己􀆺􀆺五言律诗居全集十分之六ꎬ虽颇沿武功一派而风格独遒ꎮ如«剑客»«听琴»«祝融峰»诸篇ꎬ犹有大历以还遗意ꎬ其绝句中«庚午年十五夜对月»诗曰:海澄空碧正团圆ꎬ吟想玄宗此夜寒ꎻ玉兔有情应记得ꎬ西边不见旧长安ꎮ惓惓故君ꎬ尤非他释子所及ꎬ宜其与司空图相契矣ꎮ”[４]

此论指出晚唐三诗僧之优劣ꎬ特别看重齐己的五言律诗ꎬ认为“虽颇沿武功一派而风格独遒”ꎬ还特别列出一些诗称有“大历以还遗意”ꎬ诚为中肯之论ꎮ

二

　诗人　无疑ꎬ在湖湘古代文学史上是一颗灿烂的巨星ꎬ齐己在晚唐五代诗歌史上是一个成功的ꎮ作为一个晚唐五代时期成功的诗人也好ꎬ还是作为湖湘古代文学的巨星也罢ꎬ我们不仅要肯定他的地位ꎬ更重要地是要研究其创作方法ꎬ以便为我们弘扬传统诗歌文化ꎬ进行诗歌创作提供一些可供借鉴的经验ꎮ齐己诗歌创作方法自然是多方面的ꎬ这里且先谈一谈齐己的“苦吟”ꎮ

齐己作诗崇尚苦吟ꎬ有苦吟之癖ꎮ他在许多诗中都有意无意地谈到自己的苦吟之好ꎬ如:

“应念苦吟耽睡起ꎬ不堪无过夕阳天ꎮ”(«白莲集»卷九«闻道林诸友尝茶因有寄»ꎬ下引同书只注卷数和诗题)

“应记前秋会吟处ꎬ五更犹在老松根ꎮ”(卷十«酬光上人»)

“烟霄已遂明经第ꎬ江汉重来问苦吟”ꎮ(卷八«送吴先辈赴京»)

“古人难得志ꎬ吾子苦留心ꎮ”(卷四«答陈秀

“古人搜不尽ꎬ吾子得何精ꎮ”(卷二«酬西川楚峦上人卷»)

“格已搜清竭ꎬ名还著紫卑ꎮ”(卷三«览清尚卷»)

“五首新裁剪ꎬ捜罗尽指归ꎮ”(卷四«谢丁秀才见示赋卷»)

齐己在这些诗中讲到的搜ꎬ应指诗的格律、音韵、意韵和典故ꎬ以求诗之典雅、平朴、自然ꎮ诗的格律与意韵ꎬ是诗的灵魂ꎬ不下苦功夫ꎬ达不到“语不惊人誓不休”的境界ꎬ故他在«赠孙生»诗中写道:“道出千途外ꎬ功争一字新ꎮ”

二是下功夫苦学前人的诗篇ꎬ参访名师ꎮ为了学习和提高自己的诗歌创作水准ꎬ齐己遍访名师大德ꎮ他曾在长沙岳麓山道林寺苦修十年ꎬ在这里四绝堂中沈传师、裴休笔札ꎬ宋之问、杜甫诗稿成为他学习的典范ꎮ他在诗中写道:

“闲思宋杜题诗板ꎬ一日凭栏到夜休ꎮ”(卷九«怀道林寺道友»)

“独来终日看ꎬ一为拂秋尘ꎮ”(卷三«游道林寺四绝亭观宋杜诗版»)

“是事皆能讳ꎬ唯诗未懒言ꎮ”(卷一«居道林寺书怀»)

齐己在道林寺修禅期间ꎬ一直以诗歌为职志ꎬ诗歌以外的事他都能讳ꎬ“唯诗未懒言”ꎮ在这里他着迷于唐代诗人前辈ꎬ他可以为此而“一日凭栏到夜休”ꎬ也可以“独来终日看”ꎬ通宵达旦ꎬ不计日月ꎬ此可谓下苦功学习ꎮ齐己还曾赴袁州拜访诗歌评论家郑谷ꎬ得到过郑谷的指点ꎮ在«白莲集»中他多次谈到自己和郑谷互吟ꎮ

“生来苦章句ꎬ早遇至公言ꎮ”(卷一«永夜感怀寄郑谷郎中»)

“惆怅秋江月ꎬ曾招我看同ꎮ”(卷二«伤郑谷郎中»)

“衡岳去都忘ꎬ清吟恋省郎ꎮ”(卷四«寄孙辟呈郑谷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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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大学学报

２０１８年７月

“长忆招吟夜ꎬ前年风雪时ꎮ”(卷六«哭郑谷郎中»)

齐己在袁州拜郑谷为师ꎬ并得到郑谷的指点ꎬ二者相互切磋的过程ꎬ往往也是一个苦吟苦学的过程ꎬ齐己说他们往往是在“秋江月”、或者是“风雪”之夜这样的环境中吟诗ꎬ当然是“苦章句”ꎬ但是作者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累ꎬ一句“衡岳都忘去ꎬ清吟恋省郎”足以表明其苦中之乐ꎮ

齐己后来赴庐山东林寺挂锡六年ꎬ谓之“六年苍海寺”ꎮ在这里他一方面加强了对东林寺白莲社面这些句子:

“寂寥中影迹ꎬ霜雪里精神ꎮ”(卷四«赠孙生»)“野迭凉云朵ꎬ苔重怪木阴ꎮ”(卷四«答陈秀才»)

“夜来月苦怀高论ꎬ数树霜边独傍栏ꎮ”(卷七«寄曹松»)

“闲身自有闲消处ꎬ黄叶清风蝉一林ꎮ”(卷九«遣怀»)

“疏雨晚冲莲叶响ꎬ乱蝉凉抱桧梢鸣ꎮ”(卷八«寄吴拾遗»)

“修睦当时担任庐山僧正十八高贤”的学习ꎬ另一方面也依诗僧修睦学诗ꎬ是那个时代的诗界贤能ꎮꎮ唐诗人李咸用«读修睦上人歌篇»:“李白亡ꎬ李贺死ꎬ陈陶赵睦寻相次ꎮ须知代不乏骚人ꎬ贯休之后惟修睦而已矣ꎮ”修睦在唐人看来是继李白、李贺、陈陶、赵睦之后的一代诗人ꎮ齐己在东林寺期间与修睦确实建立了深厚的友谊ꎮ齐己离开庐山后ꎬ有四诗写修睦ꎬ如«送东林寺睦公往吴国»ꎬ«别东林后回寄修睦»、«夏日梅雨中寄睦公»、«东林寄别修睦上人»ꎮ齐己从庐山去四川峨嵋山ꎬ也是应当地诗僧贯休之约ꎮ齐己跟贯休一直保持唱和关系ꎬ并称贯休为师ꎮ

“吾师诗匠者ꎬ真个碧云流ꎮ”(卷二«闻贯休下世»)

“子美曾吟处ꎬ吾师复去吟ꎮ”(卷四«寄贯休»)“泽国闻师泥日后ꎬ蜀王全礼葬余灰ꎮ”(卷八«荆门寄题禅月大师影堂»)

齐己也多访学当时佛教名山ꎬ其在同庆寺开悟后ꎬ“如是药山、鹿门、护国凡百禅林ꎬ孰不参请ꎬ视其名利ꎬ悉若浮云矣ꎮ”[５]他参拜名山ꎬ遍访大德ꎬ目的就是做一个象支遁ꎬ道安、慧远那样的诗僧ꎮ

三寻找清苦意境ꎬ激发诗人的灵感ꎮ齐己之诗沿袭孟郊、贾岛、姚合、李贺一脉而来ꎮ孟郊之诗清寒ꎬ贾岛之诗瘦劲ꎬ前人称“郊寒岛瘦”ꎬ姚合诗“幽折清峭“”ꎬ与孟、贾同一诗路ꎬ世称“姚贾”ꎬ李贺则称“诗鬼”ꎮ因为姚合做过武功簿ꎬ世称这一派诗风为唐以来社会离乱武功派”ꎮ应该说武功派诗风的出现一方面是晚、国家衰落在诗人心态上的反映ꎬ另一方面也是唐诗盛极难继ꎬ需要诗人另辟蹊径的结果ꎮ齐己生活在晚唐五代ꎬ不可能不受到社会环境的影响和当时诗风的影响ꎬ因而自然走上了武功派的诗风道路ꎮ武功派之诗追求诗歌意境的清苦寒凉冷峻ꎬ这也需要与之相关的环境刺激ꎮ所以ꎬ齐己讲苦吟ꎬ有很多时侯也是指吟诗环境的清冷寒凉ꎮ在齐诗中作者写自己觅诗之处ꎬ多是寒凉之境ꎮ如下

“道院春苔径ꎬ僧楼夏竹林ꎮ”(卷一«谢王秀才见示诗卷»)

“桑根垂断岸ꎬ浪沫聚空湾ꎮ”(卷一«南归舟中二首»)

在齐己的思维世界中ꎬ清苦之境是凄凉之美ꎬ是与晚唐社会的衰败冷落吻合的ꎮ所以作者为了写出这样的境界“风寂寥霜雪”、“疏雨乱蝉”、“ꎬ也会在生活中苦苦寻找这样的地方野云木阴”、“道院僧楼”、“ꎬ故”、“苦月霜栏苔径竹林”、“”、“黄叶清桑根断岸”、“浪沫空湾”这样悲凉冷寂的场景就成为作者诗歌的灵感源泉ꎮ

诗是感情的流露ꎬ«诗􀅰大序»曰:“诗者ꎬ志之所之也ꎮ在心为志ꎬ发言为诗ꎬ情动于中而形于言ꎮ言之不足ꎬ故嗟叹之ꎮ嗟叹之不足ꎬ故咏歌之ꎮ咏歌之不足ꎬ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ꎮ”诗乃诗人在情不能自已的情况下ꎬ嗟叹之、咏歌之、手足舞之蹈之ꎬ应当是一件快乐的事ꎮ既然如此ꎬ为什么齐己还要如此“苦吟”呢?细读齐诗ꎬ其实他自己对这个问题有过答案ꎮ这个答案应包括以下几个方面ꎮ

一是以苦吟方法ꎬ求作品探微取象ꎬ偶合自然ꎮ齐己认为诗贵自然ꎬ他创作的诗拙朴淡雅ꎬ如清水白莲ꎬ一切都是自然而然ꎬ不作半点修饰与点缀ꎮ如«寄明月山僧山称明月好»ꎬ作者写道ꎬ月出遍山明:

ꎮ要上诸峰去ꎬ无妨半夜行ꎮ白猿真雪色ꎬ幽鸟古琴声ꎮ吾子居来久ꎬ应忘我在城ꎮ

诗写山的得名、山与月的关系ꎬ明白而简要ꎮ因为“月出山明”ꎬ所以登明月山“无妨半夜行”ꎬ这样的句子ꎬ顺畅自然ꎬ明白如话ꎮ登上明月山ꎬ白猿如雪ꎬ山鸟似琴ꎮ一“声”一“色”ꎬ亦听亦看ꎬ目之所遇ꎬ耳之所闻ꎬ又将山之空灵与幽静ꎬ自然呈现于读者眼前ꎮ诗写景抒情无不自然而贴切ꎬ无一丝做作与夸张ꎮ这样的诗可谓清新脱俗ꎬ合乎自然ꎮ齐己不仅在实践中创作自然的作品ꎬ在理论上也主张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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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的诗ꎮ他在诗中写道:

“天地有万物ꎬ尽应输苦心ꎮ”(卷一«寄诗友»)“趣极同无迹ꎬ精深合自然ꎮ”(卷三«谢虚中寄新诗»)

“倚槛应穷底ꎬ凝情合到源ꎮ”(卷二«酬岳阳李主簿卷»)

“言虽依景得ꎬ理要入无征ꎮ”(卷四«寄许州清古»)

在作者看来天地万物ꎬ都有其心ꎬ要深入理解万物之心ꎬ写出自然的本性ꎬ必须由诗人下“苦心”ꎬ经正是看到了文学作品的永恒价值ꎬ所以自己坚持“苦吟”ꎮ

三是以苦吟方式ꎬ忘却肉体的存在ꎬ寻找灵魂的快乐ꎮ苦与乐ꎬ其实是对立统一的矛盾范畴ꎬ他们之间是可以相互转化的ꎮ在齐己看来苦中有乐ꎬ乐而不苦ꎮ吟诗苦的是身体ꎬ快乐的是灵魂ꎮ子曰:“知之者ꎬ不如好之者ꎮ好之者ꎬ不如乐之者ꎮ”齐己把吟诗当成自己的生命价值所在ꎬ他在诗中写道:

“余生终此道ꎬ万事尽浮云ꎮ”(卷四«寄南徐刘员外二首»)

过诗人苦心经营的诗ꎬ一定会“精深合自然”ꎬ“凝情合到源”ꎮ合乎自然的诗ꎬ“言”是依景而得ꎬ是显现的ꎬ“理”是合乎景的ꎬ但理必须自然的ꎬ“无征”的ꎬ这正是前人诗论中讲到的“羚羊挂角ꎬ无迹可求ꎮ不著一字ꎬ尽得风流”ꎮ总之ꎬ齐己认为诗必自然ꎬ但是自然之诗ꎬ必然通于“天地万物”之本心ꎬ而这必然要求诗人输其苦心ꎮ

二是以苦吟的方法ꎬ求诗作的完美ꎬ立不巧之诗名ꎮ齐己认为在各种文学作品中ꎬ诗最难作亦最难学ꎮ他在诗中写道:

“千途万辙乱真源ꎬ白昼劳形夜断魂ꎮ”(卷十«勉吟僧»)

“药中求见黄芽易ꎬ诗里思闻白雪难”ꎮ(卷七«寄曹松»)

“旧制新题削复刊ꎬ工夫过甚琢琅玕ꎮ”(卷七«寄曹松»)

“功到难搜处ꎬ知难始是诗ꎮ”(卷四«贻王秀才»)

在作者看来ꎬ因为人的心灵“真源”容易被各种外物所干扰ꎬ所以阳春“白雪”般的好诗比炼丹家炼出“黄芽”都难ꎬ因此诗不论是“旧制”还是“新题”都要像雕琢玉“琅玕”一样精心细致ꎮ只有懂得功夫到了“难搜处”ꎬ知诗之“难”ꎬ方才“是诗”ꎮ因为难作难学ꎬ所以他认为诗必须苦学苦作方可以成名ꎮ他说:

“非无苦到难捜处ꎬ合有清垂不朽名ꎮ”(卷八«寄吴拾遗»)

“难求方至理ꎬ不朽始为名ꎮ”(卷五«逢诗僧»)作者认为不是苦到极处ꎬ诗人是难于写出好作品的ꎬ当然也就不会有“不朽”的诗名ꎮ他认为诗人经过一番痛苦磨砺之后ꎬ如果得到了绝妙好诗ꎬ可以经得起时间考验ꎬ甚至可以流传百世ꎬ光照后人ꎬ是所谓“五七字中苦ꎬ百千年后清”(«逢诗僧)»ꎮ这正是魏晋以来“文章乃经国之大业ꎬ不朽之盛事”观念的延续和发展ꎬ也正是文学作品的价值之所在ꎬ齐己

“余生消息外ꎬ只合听诗魔ꎮ”(卷二«喜乾昼上人远相访»)

“余生岂必虚抛掷ꎬ未死何妨乐咏吟ꎮ”(卷九«谴怀»)

可见ꎬ吟诗已成为齐己生命的一部分ꎬ通过吟诗他找到人生的真谛«爱吟“»正堪凝思掩禅扃诗ꎬ很好地表明了他苦吟之乐ꎬ得到灵魂的快乐ꎬ又被诗魔恼竺卿ꎮꎮ诗云齐己有一首ꎮ偶凭窗扉

:从落照ꎬ不眠风雪到残更ꎮ”

诗称自己爱诗成癖ꎬ一旦被“诗魔”所恼ꎬ会为一首新诗而从傍晚“落照”时分ꎬ坐吟至“风雪残更”ꎬ这是通宵达旦、夜以继日的吟诗ꎬ这种苦吟之法对于身体而言无疑是痛苦的ꎬ但是作者却认为在这种吟诗过程中他能体会到灵魂的快乐ꎮ所以在«叙怀寄高推官»一诗中他写道:

“风松韵里忘形坐ꎬ霜月光影行ꎮ”

作者在吟咏中体会到“风松韵里”肉体的无形ꎬ感觉到“霜月光中”灵魂的运行ꎮ在“苦吟”中找到灵魂的乐趣正是诗人能够长期坚持苦吟的原因ꎮ

三

　也　ꎻ诗有别趣宋人严羽ꎬ非关理也«沧浪诗话ꎮ”苦学苦吟或能写好其他体»说:“诗有别才ꎬ非关书裁形式的作品ꎬ但是没有对诗的特别感悟能力ꎬ却无论如何也“苦吟”不出诗来ꎮ诗有时的确又是“踏破铁鞋无觅处ꎬ得来全不费功夫”的ꎬ诗从一定意义上说在苦吟之外ꎬ还须有特别的灵感妙悟ꎮ下面就再谈一谈齐诗的“妙悟”方法ꎮ

齐己坚持“苦吟”之外ꎬ也非常重视诗的“妙悟”ꎬ他说过“诗心何以传ꎬ所证自同禅”ꎮ他有一首诗ꎬ叫做«静坐»:

绳床欹坐任崩颓ꎬ双眼醒醒闭复开ꎮ日月更无闲里过ꎬ风骚时有静中来ꎮ天真自得生难舍ꎬ世幻谁惊死不回ꎮ何处堪投此踪迹ꎬ水边晴去上髙台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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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坐本是佛家参禅的一种方法ꎮ作者静坐“绳床”ꎬ进入似醒非醒的“禅定”状态ꎬ但是作者说自己这种静坐参禅并不意味着时间的浪费ꎬ其实作者把静坐参禅与诗歌创作结合起来ꎬ在参禅悟道之间ꎬ“风骚”自“静”中自然而来ꎮ这种宁静中产生出来的诗ꎬ作者认为是参破世道变幻之后的“天真自得”ꎬ是从禅意中自然产生ꎬ纯朴而自在ꎬ简单而率真ꎮ这就是诗与禅的合一ꎬ就是妙悟ꎮ

细读齐诗ꎬ齐己讲的诗禅合一ꎬ妙悟ꎬ其实应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ꎮ

此诗破题写自己在道林寺的十年生活ꎬ此间生活无忧无虑ꎬ天空中弥漫着淡淡的清和之气ꎬ湘江里传来不绝的渔歌ꎬ诗开篇给人一种安静详和的气氛ꎮ接着写长沙城紧邻湘水ꎬ湘水烟霭里停泊着远道而来的舟楫ꎬ一片繁忙与热闹ꎬ而湘江西岸的道林寺森林密布ꎬ疏风淡月ꎬ十分宁静ꎮ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ꎬ各得其所ꎮ颈联转入抒情ꎬ作者以江岸的“绿芜春雨”、和汀边“斑竹晚风”写出淡淡的忧思ꎬ最后以屈子“怀沙”自沉的地方ꎬ如今鱼龙掀起“白波”作结ꎬ表明过去的悲壮历史如今已被时间淡忘ꎮ诗歌一是“道性”与“诗情”合一ꎮ在齐己看来ꎬ禅宗讲的直指心性ꎬ不立文字ꎬ以心传心、教外别传、顿悟成佛等“道性”与诗人的性灵、意境、灵感、情志等“诗情“”道性宜如水是可以有机地统一起来的ꎬ诗情合似冰ꎮ”(ꎮ卷三他说«:

勉诗僧»)“诗心何以传ꎬ所证自同禅ꎮ”(卷二«寄郑谷郎中»)

“禅玄无可并ꎬ诗妙有何评ꎮ”(卷五«逢诗僧»)“月华澄有象ꎬ诗思在无形ꎮ”(卷一«夜坐»)这几句诗中的第一句讲的“道性”与“诗情”ꎬ实际说的就是“佛之本性”与“诗之情性”ꎮ人之喜怒哀乐谓之情ꎬ当其未发于心ꎬ谓之性ꎻ当其已发于心ꎬ则谓之情ꎮ就本质而言性之于情犹如水之于冰ꎬ本质一样ꎬ只是表现方式的不同而已ꎬ性是未发之情ꎬ情是已发之性ꎮ就人与佛而言ꎬ人人都有佛性ꎬ个个都可以成佛ꎬ世人之所以不能成佛ꎬ无非就是“人之情“”而掩盖了“佛之性”ꎮ第二句讲的“诗心”与诗重禅”ꎬ“意境实际上说的是”ꎬ求“韵味“诗心”ꎬ“味外之旨”与“禅道”ꎬ“”的关系韵外之致ꎮ因为”ꎬ

这些与禅道的“顿悟”与“心性”又有某种相似ꎬ所以作者认为诗心即是禅心ꎬ禅心亦是诗心ꎬ懂得禅道的人ꎬ本质上都应通于诗道ꎮ第三句讲的“禅玄”与““诗妙四句讲的是妙”的统一”ꎬ禅之玄旨与诗之妙趣是统一的“ꎬ有象实际也是”与““无形诗情ꎬ一“玄”一”ꎮ”与本句指月光如流水“道性”的统一ꎮ第ꎬ可以照见一切可以感知的事物ꎬ与诗思之无形相对ꎮ宋释惠洪«禅林僧宝传»卷十二«荐福古禅师»:“真觉云:‘一月普现一切水ꎬ一切水月一月摄ꎮ”此句言“一有象ꎮ总之”与ꎬ“在齐己看来无形”的统一ꎬ道性与诗情是相互统一ꎬ实际也是道情与诗性的统ꎬ不可分割的ꎮ我们来看这首«怀潇湘即事寄友人»诗:

浸野淫空淡荡和ꎬ十年邻住听渔歌ꎮ城临远棹浮烟泊ꎬ寺近闲人泛月过ꎮ

岸引绿芜春雨细ꎬ汀连斑竹晚风多ꎮ可怜千古怀沙处ꎬ还有鱼龙美白波ꎮ

仿佛告诉我们一切悲壮一切激昂一切伟大ꎬ在漫无边际的时间面前ꎬ总是匆匆过客ꎬ最终归于虚无ꎮ可见此诗确是道性与诗性的统一ꎬ字里行间充满着浓浓的禅意ꎮ

其次ꎬ“禅言”与“诗言”的合一ꎮ诗和禅都离不开语言ꎬ语言是诗与禅的载体ꎮ但是语言对于意的表达总是有限度的ꎬ甚至最精妙的“意”ꎬ是语言不能表达的“极为精妙的得意忘言ꎬ故古人常说”ꎬ““意此中有真意“言不尽意”ꎬ所以要用语言表达出禅之ꎬ欲辩已忘言”、“言不达意”ꎮ”ꎬ“禅包含意”是非常困难的ꎮ惟其如此ꎬ中国佛教禅宗不立文字ꎬ强调心传ꎮ因之ꎬ理解禅意不在于语言ꎬ而在于心灵的妙悟ꎮ诗强调的是“韵外之致”、“味外之旨”ꎬ此所谓“韵外”与“味外”实际就是语言所不能包涵的ꎬ是画家讲的“留白”ꎬ其艺术诉求需要读者在无文字的地方去理解ꎬ因此这个语言所不能包涵的部分ꎬ这个“理解它就需要佛家的留白”实质上就等同于佛家所说的“妙悟”ꎮ在这个意义上齐己“不立文字”ꎬ要说:

“禅言难后到诗言ꎬ坐石心同立月魂ꎮ”(卷十«酬光上人»

作者认为诗歌语言运用ꎬ比禅道语言运用更难ꎬ禅语只是要讲求空灵妙趣ꎬ而诗语则是要确立诗的灵魂ꎬ当然没有空灵妙趣的语言ꎬ也无法确立灵魂ꎬ所以“禅言”与“诗言”又是统一的关系ꎮ我们来看齐己的这首«闭门»诗ꎬ那真是“禅言”与“诗言”的合一ꎮ

外事休关念ꎬ灰心独闭门ꎮ无人来问我ꎬ白日又黄昏ꎮ

灯集飞蛾影ꎬ窗销迸雪痕ꎮ中心自明了ꎬ一句祖师言ꎮ

本诗写佛教徒的僧侣生活ꎮ首联说关起门来ꎬ独坐禅房ꎬ除却佛理之外ꎬ什么事情都不要想ꎬ仿佛心同死灰ꎮ这样从早到晚ꎬ整天坐禅ꎬ排除外人骚扰ꎮ在坐禅的过程中ꎬ只会看到灯罩外飞蛾乱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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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建宏:诗僧齐己及其诗歌创作方法略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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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销逝的雪痕ꎮ这里提到的“飞蛾”与“迸雪”ꎬ都是“实相”ꎬ但是他们又是以“影”与“痕”的方式出现ꎬ其实又都是“虚相”ꎬ佛家看来ꎬ一切“实相”最终都会化为“虚相”ꎬ成为过客ꎬ成为空幻ꎮ坐禅的僧侣无非就是要体验和悟得此道ꎬ做到“中心自明了”ꎬ如果能“中心”“明了”ꎬ不为“实相”所误ꎬ实际就达到了“见性成佛”的境界ꎬ就是实现了六世祖师慧能的谆谆教诲ꎮ总之ꎬ本诗诗语就是禅语ꎬ禅语亦是诗语ꎬ恰到好处地体现了诗语与禅语的统一ꎬ可以达到读诗悟禅ꎬ参禅读诗的目的ꎮ

再次ꎬ“静论”与“吟真”的统一ꎬ即参禅过程与吟诗的过程的统一ꎮ“禅”在佛教语言里也叫“禅寂”ꎬ«维摩诘经􀅰方便品»:“一心禅寂ꎬ摄诸乱意ꎮ”禅寂的过程是一个静心息虑ꎬ心无万物的静虑过程ꎮ齐己认为写诗也应该忘却机巧ꎬ静心息虑ꎬ妙合自然ꎬ在这样的境界中ꎬ诗便自然而生ꎮ显然ꎬ“参禅”的过程和写诗的境界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ꎬ是完全可以相通的ꎮ在这个意义上ꎬ齐己说“静论到吟真”坐»诗中齐己说:

(«酬王秀才»)ꎬ意即静能悟禅ꎬ禅能出诗ꎮ在«静

日日只腾腾ꎬ心机何以兴ꎮ诗魔苦不利ꎬ禅寂颇相应ꎮ砚满尘埃点ꎬ衣多坐卧棱ꎮ如斯自消息ꎬ合是个闲僧ꎮ

齐己认为一个人如果整天忙忙碌碌ꎬ终日倒腾ꎬ是不可能产生出写诗的巧心ꎬ“诗魔”当然也不会自找上门ꎬ此时欲作诗ꎬ其最好的办法是参禅打坐ꎬ静

心息虑ꎮ若能达到“禅寂”状态ꎬ在静坐中体悟自然、体悟自我ꎬ便会有诗心ꎮ作者认为他自己就是这样长期静坐参禅ꎬ契合自然ꎬ并随自然而消长变化ꎬ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闲僧”ꎬ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闲散心态ꎬ所以时不时可以写出诗篇ꎮ

此外ꎬ齐己的其它一些诗也多谈到静论与吟真的统一ꎮ如:

“托兴偶凭风月远ꎬ忘机终在寂寥深ꎮ”(卷八«送吴先辈赴京»)

“禅关悟后宁疑物ꎬ诗格玄来不傍人ꎮ”(卷八«道林寺居寄岳麓禅师»

“禅心静入空无迹ꎬ诗句闲捜寂有声ꎮ”(卷九«寄蜀国广济大师»)

“道自闲机长ꎬ诗从静境生ꎮ”(卷五«寄酬髙辇推官»)

总之ꎬ作者认为参禅的过程可以让诗人达到静心息虑的目的ꎬ进而契合自然ꎬ写成诗篇ꎬ参禅过程与诗歌创作过程是合一的ꎮ

参考文献:

[１][宋]轶名.宣和书谱(卷１１)[Ｍ].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ꎬ１９８４.[２]田道英.齐己行年考述[Ｊ].天津大学学报(社科版)ꎬ２００１ꎬ(３).[３][宋]陶岳.五代史补[Ｍ].四库全书本.

[４][清]纪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１５１)[Ｍ].北京:中华书局ꎬ[５][宋]释赞宁.宋高僧传(卷３０)[Ｍ].范祥雍ꎬ点校.北京:中华书

局ꎬ１９８７.１９６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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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人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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