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军国主义何以顽固

日本军国主义何以顽固

作者：林治波

来源：《人民论坛》2014年第13期

述评由头

今年是中日甲午战争爆发120周年，在这个本应充分反思历史的时刻，日本却出现了一股否认历史的逆流，不断有日本抛出否认南京大、否认等不当言论。令人担忧的是，这种否认历史的言论在日本受到的批评很少，响应者颇多。为什么日本否认历史的势力如此强大？中日两国会陷入必有一战的“甲午宿命”吗？这不仅事关中日两国关系，甚至决定着整个东亚地区的未来走向。

日本现在正在争取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但不解决历史问题，日本很难成为政治大国和大家心目中的正常国家

侵略的历史是一个包袱，正确对待侵略历史，承担相关的责任，才能把这个历史的包袱卸下来；否则就得背着它

日本的主流政治力量对那场侵略战争从来就没有真诚地认过罪、道过歉

日本的不服罪并非始自今日，实际上，日本的主流政治力量对那场侵略战争从来就没有真诚地认过罪、道过歉。这一现象的原因何在？为什么德国能够坦诚反省那场战争，日本却不能？一向善于学习别国长处，并曾经以德国为楷模的日本，何以在这个问题上却不向德国学习了呢？

在日本，尽管许多具有良知的友好人士对日本的侵略战争进行了真诚的反省和道歉，甚至不遗余力地帮助中国的受害者讨还公道，但日本和日本主流政治力量却从来没有对日本的侵略历史和滔天罪行进行过真正的忏悔：

一是不认账。不承认侵略战争性质，不承认的性质，不承认大的，不承认细菌战、化学战的事实，甚至不承认战败投降的结局，把投降日称为终战日。日本最高驳回因揭露南京大事件而被反诬损害他人名誉罪的东史郎的上诉，并对他判处50万日元的罚款。“日本之会”等右翼团体在大阪国际和平中心举行集会，居然声称南京大是“二十世纪最大的谎言”。

二是不反省。篡改教科书，参拜，甚至歪曲历史，声称那场战争了亚洲，推动了亚洲的民族运动，战后出版大量著作或影片，美化甲级战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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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是不。许多日本政客把道歉、对不起、惹了麻烦挂在嘴边，动不动就90度鞠躬，但口惠实不至。许多居然胡言乱语，指责中国对历史问题没完没了，揪着日本的辫子不放。在他们眼中，有错的不是日本的侵略和他们的赖帐，倒是中国对不起日本。

四是不赔偿。日本对中国没有支付战争赔偿；对东南亚国家只赔了37亿美元，而且不支付现金，只提供商品，以赔偿的名义借机把日本商品打入东南亚市场。对、花岗、南京大、细菌战、化学战和无差别轰炸受害者的赔偿要求一律驳回。当年抢劫别国财物的时候穷凶极恶，现在却把钱包捂得紧紧的。

五是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日本每年都大肆纪念广岛、长崎的原子弹受难者，且将原子弹受害展搬到了联合国，惟恐天下不知；与此同时，却避而不提美国为什么向日本投掷原子弹，更不提对中国人民的残酷，似乎日本不是那场战争的加害者，反倒成了受害者。 为什么德国能够深刻反省战争

与日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德国能真诚反醒战争。这是存在着深刻的多方面的原因。 一，战后德国面临的国际政治环境压力比日本大得多，因此德国对纳粹的清理比日本彻底。在要求德国清理纳粹、承担战争责任的问题上，英美法苏立场完全一致。这几个大国，再加上以色列，构成了一个强大的政治压力网，德国不清理纳粹，不洗心革面就通不过，就难以立足。由于这个原因，由美苏英共同主持的纽伦堡审判比东京审判要严厉得多，纳粹主要战犯基本没有漏网，因此德国对纳粹的清理比日本彻底。

二，吃两堑长一智，德国哲学传统中理性的一面和教中的原罪忏悔意识有助于德国民众对历史教训的反思。德国号称“思想家王国”，其思想文化有着双重性质。古代德意志民族的精神品质是勤勉、忠诚、理性、节俭、清廉；但随着普鲁士的强大，特别是普鲁士在普法战争中获胜后，传统的德意志精神被异化为狂热崇尚武力的普鲁士精神，德国也由自由资本主义逐渐转向帝国主义，导致德国两次发动世界大战。结果是两次大战德国都彻底失败，给国家带来毁灭性灾难，结局很惨，吃亏很大，教训很深。这种失败终于唤醒了德国哲学传统中理性的一面和教中的原罪忏悔意识，这无疑有助于德国对侵略战争的理性反思，从而改过自新。经过两次巨大的失败，德国人普遍认识到，曾经让他们兴奋、自豪、狂热的纳粹和法西斯主义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必须彻底抛弃。中国古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德国两次大失败，等于吃了两堑，所以长这一智就不奇怪了。 日本与德国反差何以如此之大

一是武士道、军国主义传统与弱肉强食、侵略合理的流毒在日本深入人心。古代日本虽然以中国为榜样，但日本文化的实质与中国大相径庭：中国崇尚和平，日本则崇尚武力，他们把儒家伦理道德改造为武士道，形成了以武士道为核心的伦理规范，进而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军国主义传统，这种传统使得日本民族明显比中国人强悍尚武。加之近代日本转而学习西方，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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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西方国家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与日本固有的武士道观念一拍即合，两者交媾的结果，便是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日本深入人心。在这种文化背景下，日本人在精神深处认为崇尚武力和弱肉强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即使再残忍、再血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种观念日本人虽然嘴上不敢讲，但在其内心根深蒂固。加之日本是一个人口众多而面积不大的岛国，所以许多日本人认为，对外扩张是谋求生存空间的迫不得已的做法，具有天然的合理性。这样一来，要日本反省认罪，当然困难。

二是战后美国对日本包庇和纵容，阻挠了对日本天皇制和军国主义的彻底清算。战后日本所处的国际环境与德国不同。战后由美国单独占领并控制日本，由于冷战格局的形成，和美国一度结盟抗击日本侵略的中国等亚洲反法西斯国家被美国排斥，无法对日本战后的改造发挥政治影响。美国出于反苏的意图，没有甚至阻挠对日本军国主义进行彻底清算，中国则处于软弱无力的状态，对美日的勾结无可奈何。这样一来，在对战后日本清算方面起作用的只有美国一家。美苏之间的冷战实际上从德日法西斯投降前已经悄悄开始了。由于美国的原因，《波茨坦公告》对于日本投降条件的规定过于宽大。所以日本名义上虽然是无条件投降，而实际上是有条件投降，最大的条件就是保留了天皇制，回避了头号战犯天皇的战争责任。由于天皇在日本的特殊地位和日本国民对天皇的精神信仰，天皇制的保留对于在日本彻底追查战争责任、反省侵略战争产生了极大的阻碍作用。

随着冷战的逐步升级，尤其是朝鲜战争爆发后中国出兵朝鲜，美国完全改变了一度推行的非军事化及民主化改革、防止军国主义势力东山再起的方针，转而采取“化旧敌为盟友”的，把日本作为的“防波堤”和“远东的兵工厂”来经营。对战争的清算停止了，被侵略国家的对日索赔因为美国的阻挠而大打折扣或不了了之，对战犯的惩处工作也被搁置起来。 三是岛国心态导致的狭隘民族主义和傲慢民族主义阻碍了日本对侵略战争的反省。中国的地理环境对中国人有影响，日本亦然。日本人的狭隘和敏感与日本的岛屿环境密不可分，因为孤立狭小的日本列岛不可能孕育出博大宽容的民族文化和民族性格。对此不光中国人深有体会，其他国家的人士也颇有同感。美国史学家斯克尔斯就说过：“日本人的狭隘和小气，堪称世界第一。”一个人如果狭隘小气，看问题就会只顾自己而不顾他人，只顾一点而不及其余。一个民族也一样，没有开阔的胸怀和气度，如何能够反省侵略战争，向被侵略者赔罪道歉？ 日本民族中，存在着一种爱面子的耻感文化。按理说，这种耻感应该有助于日本人反省并忏悔战争罪行，但细究起来，日本民族的这种羞耻感不同于教中的原罪忏悔意识，而是一种保全面子的心态。这种心态不但无助于忏悔，反而加剧了其不认罪的态度——为了保全面子而死不认罪。这实际上是一种自卑和敏感心理。

与日本人的狭隘自卑并存的，是其傲慢心态，两者作为显著特征构成了日本民族性格的一体两面。日本之小与其野心之大，形成巨大反差，进而形成了日本民族的自卑与敏感，而自卑与敏感的反面折射又促成了日本人的傲慢自大意识。为了支撑这种傲慢自大，日本人虚构了所谓的“皇国精神”。这种学说鼓吹日本民族是“天照大神”的后裔，优越于任何其他民族，应当统治世界。侵华战争中，日本对抗日的中国人进行打击的时候，所用的词汇是“讨伐”、“膺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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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的统治者姿态。日本的战败暂时把日本人傲慢的气焰打了下去，但是随着战后日本经济的腾飞和物质财富的增长，日本人的傲慢不逊，盛气凌人又死灰复燃，傲慢的民族主义思潮甚嚣尘上。傲慢的民族主义使日本人把自己放在了居高临下的地位上，狭隘的民族主义又使日本人缺乏气度和雅量，要他们向被侵略国家、道歉、赔款，岂不是与虎谋皮？ 四是由于美国的袒护和中国对战争赔款的放弃，日本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中国放弃了索赔，至少使日本省去了五六百亿美元的赔款；美国虽然占领了日本，却保障了日本的经济腾飞和。中美两国的作为，大大降低了日本对战争损害的感受，这和德国很不一样。吃一堑长一智，没吃一堑，就很难长这一智。也就是说，没吃够亏，不利于日本吸取历史的教训。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放弃对日索赔要求既不利于中国，也不利于日本，这是需要中国反省的问题——友善和大度不能施之于豺狼，农夫和蛇的故事当为中国之镜鉴。 对于日本的不认罪、不服罪，中国该当如何

由于德国对纳粹的清理和对侵略战争的反省，国际社会对德国没有什么疑虑，大家对德国感到放心，可以说德国已经成为一个正常的令人尊重的国家。日本则恰恰相反，大家对它不放心。日本现在正在争取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但不解决历史问题，日本很难成为政治大国和大家心目中的正常国家。

可以说，侵略的历史是一个包袱，正确对待侵略历史，承担相关的责任，才能把这个历史的包袱卸下来；否则就得背着它。这个包袱不是中国给它加上去的，是日本自己要背的，所以日本人不要怪中国，要怪的话怪自己。

不过，如果我们理智地看待这个问题，日本对待侵华历史的恶劣态度和不断翻案，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好在哪里呢？

好就好在它不时地提醒我们一下，让我们不要忘记那场创伤巨大的侵略战争，不要忘记那场巨大的民族耻辱和民族牺牲。中华民族是胸怀博大的，同时也是健忘的，如果不是日本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翻案，决不会有那么多中国人关心这场战争。所以说，日本右翼势力的这种翻案方式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方式是心里不认罪，嘴上却不讲，那样的话岂不是更坏？那么日本人何以不能采取这种对中国人最不利的态度呢？首先是因为日本人的傲慢，因为傲慢就会出言不逊，而不会藏着掖着；其次是因为日本议会辩论制度、竞选制度和新闻公开制度使日本政客不大可能隐瞒自己的观点，他们需要以自己的观点去影响的决策，更需要以自己的极端民族主义观点去煽动民众，拉取选票，而相对的新闻媒体则会把他们的观点无保留地公诸于世。

对于日本的不认罪、不服罪，中国该当如何？ 笔者认为，首先要坚持原则立场，一如既往地揭露日本法西斯侵略中国的滔天罪行，对右翼势力的翻案丑行也应毫不客气地予以抨击。我国驻各国外交官借助国际媒体抨击安倍参拜的做法就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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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要多做日本进步力量和友好人士的工作，对他们的正义行动给予帮助和支持。在笔者出席的一次会议上，曾在日本外务省中国课工作多年的明治大学教授浅井基文先生说：“日本的进步力量和主张中日友好的人士，强烈地期待着中国能够给他们以更加明确的和强有力的支持。”对这个呼吁，我们应当响应并付诸行动。

第三，要重视联合曾经遭受日本侵略的各个国家的进步力量，在反对日本军国主义复活的问题上采取一致行动，壮大国际声势。

第四，在中国已承诺放弃战争赔偿的情况下，采取适当方式对民间索赔等活动予以更加明确的支持，即使不能获得应有的经济赔偿，也可以从政治上达到揭露侵略罪行、声讨翻案丑行、伸张正义和教育两国民众的目的。

第五，要呼吁国民减少对日货的爱好和热情，少用或不用日货，要让日本右翼势力明白，并作翻案文章的代价是巨大的。

当然，依靠这些办法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归根结底，要使我们自己强大起来。一旦中华民族实现了伟大复兴，中国崛起为和美国一样甚至超越美国而让日本服气的国家，那么中日关系就会出现一个新的局面，日本对侵华战争的认识也可能出现一个新的局面。 （作者为人民日报社甘肃分社社长） 责编/刘建 美编/宋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