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主义的两种表述及其前景

自由主义的几种表述及其前景

(2009-07-03 12:01)

事物作用的好坏取决于其发生作用的环境和条件，概念的特性和功能由其内涵规定。同样是“自由主义”这一范畴，却因解释和界定的不同，而使得人们对其好恶和境遇也大相径庭。

在中国，对“自由主义”的解释，影响较大的主要有两种。

一是1937年在延安，写的《反对自由主义》一文，虽然没有对“自由主义”下定义，但他罗列了“自由主义”的十一种表现：

——“因为是熟人、同乡、同学、知心朋友、亲爱者、老同事、老部下，明知不对，也不同他们作原则上的争论，任其下去，求得和平和亲热。或者轻描淡写地说一顿，不作彻底解决，保持一团和气。”

——“不负责任的背后批评，不是积极地向组织建议。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开会不说，会后乱说。心目中没有集体生活的原则，只有自由放任。”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知不对，少说为佳；明哲保身，但求无过。”

——“命令不服从，个人意见第一。只要组织照顾，不要组织纪律。”

——“不是为了团结，为了进步，为了把事情弄好，向不正确的意见斗争和争论，而是个人攻击，闹意气，泄私愤，图报复。”

——“听了不正确的议论也不争辩，甚至听了反分子的话也不报告，泰然处之，行若无事。”

——“见群众不宣传，不鼓动，不演说，不调查，不询问，不关心其痛痒，漠然置之，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把一个混同于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见损害群众利益的行为不愤恨，不劝告，不制止，不解释，听之任之。”

——“办事不认真，无一定计划，无一定方向，敷衍了事，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自以为对有功，摆老资格，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工作随便，学习松懈。”

——“自己错了，也已经懂得，又不想改正，自己对自己采取自由主义。”据他说，“还可以举出一些”。

从上可以看出来，自由主义的反面，就是战争年代，在战争的环境里，以打败敌人，争取战争胜利为目的，而组织起来的军事团体的铁的纪律。要求的对象也主要是军事组织中的者和战士。只要是这个组织中的成员，就必须遵守这些纪律，否则就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在这个意义上说，“自由主义”是坏的。

二是胡适在1947年，对“自由主义”的界定，他认为“自由主义”包含的内容应该有：一是个人自由，二是政治民主，三是容忍反对党，四是和平的渐进的改革。

关于个人自由。他说：自由主义最浅显的意思是强调的尊重自由。他认为，在中国古

代思想里，“自由就等于自然，自然是自己如此”，“我们现在讲的自由，是不受外力拘束压迫的权利。在宗教信仰方面不受外力，就是宗教信仰自由。在思想方面就是思想自由，在著作出版方面，就是言论自由，出版自由。”胡适说：“老子是自由主义的大师，因为他有：“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等等言论。

关于政治民主。他认为，政治民主是自由的保障。他批评说：“东方自由主义运动始终没有抓住政治自由的特殊重要性，所以始终没有走上建设民主政治的路子。西方的自由主义绝大贡献正在这一点，他们觉悟到只有民主的政治方才能够保障人民的基本自由，所有自由主义的政治意义是强调的拥护民主。”正因为民主是自由的保障，就没有民主的保障作用，就没有自由，“我们始终没有建立一个制度来君主的大权”，所以自由也就落了空。

关于容忍反对党。他说：“自由主义还有一个特殊的、空前的政治意义，就是容忍反对党，保障少数人的自由权利。向来政治斗争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被压的人是没有好日子过的，但近代西方的民主政治却渐渐养成了一种容忍异己的度量与风气。”宽容是一种美德，宽容能够使人际和谐、社会和谐，宽容可以远离“血族复仇”的动物性特征。其实，写武侠小说的金庸都知道“怨怨相报何时了”的道理。孔子的“以直报怨，以德报直”体现的就是一种宽容精神。胡适说：“自由的保障全靠一种互相容忍的精神，无论是东风压了西风，还是西风压了东风，都是不容忍，都是摧残自由。多数人若不能容忍少数人的思想信仰，少数人当然不会有思想信仰的自由。”如果人人都怀着“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异教放罢休”的心理，那么 “斩草除根”的仇杀恶行势必周而复始，永远轮回。

关于“和平改革”。他认为：“和平改革有两个意义，第一就是和平的转移政权，第二

就是用立法的方法，一步步的做具体改革，一点一滴的求进步。”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尽如人意，社会在任何状态、任何时候都有需要改善的地方。社会需要变，社会也要变。所以要求统治和被统治的双方都要看到这一点。

这就要求掌权的社会精英阶层：不要太自以为是，太霸道，不顾、甚至听不进草根阶层的任何诉求；不要太贪婪，把社会所有权力和利益都垄断，都代表。草根阶层也不要太激愤，不要以为精英所一切行为都是完全在为自己打算；表达诉求的方式方法，不要太过激，事情总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的，文明发展的趋势是公平、正义和平等。独霸一切是低等生物界的生存法则：一颗树生长的高度，一旦超越了它周围的其它树，它就会将阳光全部霸占；在河马、在黑猩猩等许多动物中，都奉行独占原则，在他们的群体中，不论有多少雌性，都只能由雄性首领独占，其他雄性只能在一边乖乖地看着；在人类社会的中世纪，皇帝虽然占有 “三宫六院”，但他毕竟不能、也不会把他权力范围内所有的女性全都独占，他只选美的，欧洲国王或皇帝注重门弟，中国皇帝注重美色。因为中国的皇帝可以任意提高任何人的地位，哪怕是猪倌、屠夫，皇帝也可以让其封侯。但他毕竟不能、也不会象猩猩、河马等动物那样阅尽春色了，这是因为皇帝是人，他毕竟不是一般动物，而是高级动物了；现代社会很少再有搞人殉、搞三宫六院的，道理很简单：因为现代人不是古代人，现代人是文明人。文化发展、文明进化的方向是平等，而不是悬殊。世界上越是平等的地区和国家，公平正义法则越有市场的地区和国家，文明程度就越高，经济社会也就越发达。所以作为草根阶层最要紧的，就是默祷塞弗尔特的：“说一声再见/挥一条白手绢/每一天都有事物在终结/美丽的事物在终结/擦干眼泪/含着泪去微笑/每一天都有事物再开始/美丽的事物再开始。”

胡适对“自由主义”的界定，代表了学界的声音，但是其影响，相对于第一种解释的声音，要逊色得多。这不仅是由于权威的份量大不一样，政统和道统，从来都不是在同一天秤的两端；同时，从历史上看，某种组织的结构和功能，即或在其原来的任务已经结束，

而转入新的任务时，这种组织的结构和功能也不会完全消失或改变，它或多或少还保留着原组织的某些功能和特点，这就是所谓的“制度基因”，既然这种组织的功能存在，那么在特定环境下对“自由主义”的解释，并不会很快失效。自然，“自由主义”坏名声，也就不会得到昭雪，它仍然是“坏”的标本，至今人们还讳莫如深；再者，五十年代初，那场令发动者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批判胡适的运动，影响极其深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胡适就是“坏人”的意思。

胡适是杜威的学生，他的思想方法是来自杜威，可以说，他对“自由主义”的解释，也应该受到杜威的影响。但是，我们马上就会看到，他对“自由主义”的解释与杜威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杜威认为，自由主义产生于大不列颠，作为一种社会潮流，其宗旨是：“人道主义和慈善主义的热诚。”它所表现的是：“人应友爱如兄弟，而世界则由于不认识这个道理而充满了苦难和灾祸。”自由主义潮流由许多支流合成，它包括：“大众的学说的真正创始人”卢梭的思想，十八世纪的理性运动，英国“情操的人”的运动，同情“下层的和被忘记的阶级”的宗教，如魏斯来（Wesley）运动和圣公会，还包括，以亚当.斯密为领袖的工商业者，他们争取自由，要废除那些工人行动自由，强使市价服从决定价格，阻碍交易自由，特别是对国外市场的交易自由的一大堆的法律和习惯，等等。

杜威说，自由主义在各国有不同的阶级基础：在欧洲，“全是大工业、银行和商业的政治代表”；在英国，“是两派（保守党和工党）学说的一个混合体，有时偏于这一方向，有时偏于另一方向”；在美国，“自由主义即是用机关的力量去补救那些更不幸的阶级所遭受的祸害之观念。它是进步运动中的‘向前看’的观念”，“它赞成雇主责任法案，规定劳动时数和条件的法律，反榨取工人血汗的工厂的方法，用公共救济费和公共事业费去补助私人慈善事业的办法，对公共学校的慷慨的拨款，对大宗收入和遗产的更高的累进税

等。”当雇主和工人发生冲突时，自由主义“常站在工人的方面”。美国自由主义的哲学是：“时常出来干涉，促使富人和贫人，权利过多者和权利不足者的情况趋于平等。”（约翰.杜威著《人的问题.自由主义的前途》）

一句话，自由主义就是人道主义，它要求全社会对弱势阶层进行关爱和扶助。这，正是老子所说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它代表了天道，明白了这个道理，在现在的文明社会，我们还《反对自由主义》吗？